一月余烬

在堕落的五月,山茱萸和栗树,这些开花的叛徒。

〖Chloe〗更改世界线

文/Rein


被扭在一起的藤蔓勾住了挎包,从藤蔓手里把包抢回来的同时惊动了草里的蛇,虽然对方没有追过来,但逃跑的时候踩到了某只受惊的兔子留下来的果冻,于是摔倒在地,扭伤了脚,长袜和裙子也变得一塌糊涂。


糟透了,她想到。


即使是脚踝的疼痛也无法阻止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穿着皮鞋和裙子待在野外是一件多么凄惨无比的事情,更不用说此刻拖着受伤的脚,她还得提防好似长满全世界葵花怪喷葵花籽过来。


一瘸一拐地寻找能够作为暂时栖身的地方对于克洛伊来说有些太浪费体力。很快汗水从她额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在她身边,同样缓慢移动的奥斯汀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她喘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蹲下来拍拍它的背,又站起身来往前慢慢挪去。


不止处境糟透了,她的心情也糟透了。天快要黑了。树上鹦鹉的叫声烦人至极,同平日里总是唠唠叨叨的父母制止她外出的那些话一样让人心烦意乱。焦灼的心情让找个落脚的地方这件事变得无比遥远,连眼前那一派生机的绿色好像也模模糊糊。克洛伊不想再管环境的事了,她希望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并且能立刻就到那地方。


这个愿望很快实现了。克洛伊一脚踏在覆于深坑表面的松软落叶上,然后跌进坑里。


天知道坑是怎么形成的,克洛伊也不愿意去思考这问题。身下铺满了落叶,这倒也不错,如果不那么潮湿的话。她不想挑剔,要爬出去找舒适的地方也得再费一番力气,不如就在这里待到恢复体力。


她早累了,奥斯汀也是。他们俩离开队伍以后就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不一会儿头顶被树枝切割无数的天空便又暗了不少。森林的夜晚比海洋安静许多,即使鹦鹉依然在叫着。克洛伊的心情随呼吸的平稳而平静下来。


克洛伊以平静的心情来看待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觉得倒也不坏——至少坑里只有她和奥斯汀。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快察觉到听它的呼吸声,它的呼吸声起初压得很低,很快就像一刻钟前她气喘吁吁那样,甚至比她那样严重得多。


它缩在角落里看她,她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夜色压在头顶,她没认出他来。它前身的羽毛或许是白色,或许是金色,她试图分辨,尽管在夜晚尤为困难。


前身长羽毛后身长鬃毛的家伙好像总是想说点儿什么。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克洛伊想,不是杀了她和吃了她,随它说什么,她都一定会回应。要是它想不出问什么,换她来打破沉默也行。


于是她问:“你是谁?”


羽毛从体内生长出来似的,刺穿他的皮肤来到空气之中。像破石而出的小草。而他,伯德·威罗,正是那块倒霉的石头。


自从离开海洋之后,狮鹫便经常躁动起来起来,他对它的控制越来越力不从心。


如果不稳定下自己的心情,迟早会被他的狮鹫——被那枚闪闪发亮的核心吞噬殆尽。尽管伯德·威罗现在只有十一岁,但这件事已明了于他心。


每当身体出现被狮鹫同化的征兆时,他总要借口外出。即使告诉司泽和杜宇涵以后他们会给他想办法,他也不愿自己脸上长出钩喙的样子被任何人看见。


于是来到森林后,身体再一次出现被吞噬的反应时,伯德依旧选择一个人躲起来,静待时光在这漫长的过程上走过。


这一次他没有选个好位置。当克洛伊突然一声不吭地跌进他待着的坑里时,伯德从身体异变的痛苦里分出一点儿注意力来。


大事不妙。


要是可以借着夜色躲藏一晚上就好了,可体内的疼痛感偏偏愈发让人难以忍耐。


惨,她看过来了。


今天真是糟透了。他忍不住想。


她不会认出我吧。伯德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忍不住想开口问她,但张嘴后会发出非人的吼叫还是能说出人类的语言他也说不准,令他进退两难。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克洛伊突然开口了。


“你是谁?”


她没认出来。伯德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还没那么糟。接下去只要假装自己是和伯德·威罗完全不相关的人就好了。


“我是……”他的声音不同平日,变得低沉而沙哑,如兽类的吼声,“就像你看到的,我是狮鹫。”


听见他的回答,克洛伊反而愣了一会儿。转身悄悄和身旁的蝎子说起话来。


“奥斯汀,它……它说话了!”


而蝎子什么话也说不了。


一举一动都在他燃烧着火焰的眼里,连她那小声的话语也被他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他也愣了一会儿,随即懊悔占据了他的心。


烦人的鹦鹉胡乱发声,蛇吐吐信子,和叶妖一样一言不发。这森林里会说话的生物数量微乎其微,他为什么要回应她。


这下好了,说不定他会亲自帮她认出他是谁来呢。


克洛伊·劳伦想到自己身处的这由数据组成的世界,想到自己被变成妖怪的葵花喷可一身葵花籽。她想到很多东西,却没想到面前的狮鹫会开口说话。


好在这并不让人难以接受。片刻后克洛伊已经做好了和它聊下去的准备。


和陌生的狮鹫聊天可比和陌生人聊天带来的心理压力小多了。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方没什么心情搭理她的样子。


月光澄澈,注进深坑里。她好奇地往狮鹫那儿挪了挪,狮鹫跟着往后缩缩身子。


“你,”它要举起前爪向她表示恳求,艰难地告诉她,“你别过来了。”


“你害怕我?”她低头看看自己,觉得自己看起来还挺无害的样子。


“不是!”它伏在地上,身体的疼痛让它的话听起来咬牙切齿,“……不是这样。”


她坐在原地,仍是好奇地望着它。


伯德·威罗想要休息。只是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很多东西。在孤儿院里被欺负的事情,别人说着他害死自己父母的话。绝望的心情。


如果要他克制住自己把这些东西抛之脑后,他现在只能希望克洛伊继续说点儿什么好借以忘却自己糟糕的处境,趁她还没认出他来。


“……你是谁。”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样问更稳妥些。


“我?正如你见到的,一个倒霉的,自以为可以离开队伍,一个人穿着皮鞋和裙子在森林里健步如飞的人。”她回答。


克洛伊离开前曾向大家表明要暂时离开队伍的意愿。伯德还记得当时她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信心十足的模样,不论谁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她。


“你离开队伍了,为什么?”他问她,“我猜……你觉得……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吗?”


“是啊,我这么觉得……当然会,我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她不否认这件事。


懊悔又涌上来,把他吞没了。第一个离开队伍之后就遇上麻烦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也正因为那一次事件之后,他才真正开始审视自己来。


他想,会遇上麻烦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

如果足够强大的话,不仅不会被欺辱,还能够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样想来,被核心吞噬也无所谓了。变成狮鹫的话,还能够得到力量。


她抱住膝盖,继续说下去:“会给别人添麻烦,会遇上新的麻烦,都是没办法避免的……虽然我是决心这样任性地走下去的,但是,要变得强大起来果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走累的时候就更觉得自己离变强还有很远的距离,不知道要走到哪一天,干脆放弃好了。就待在这个坑里,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


他闷声赞同,却又因此烦躁不安。


身体的疼痛停下来了,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恢复原本的外貌了。在那之前他要想办法离开。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也想坐在狮鹫身上飞到海盗船上去。”克洛伊想起了什么,笑起来,“我觉得那样很厉害。”


“……饶了我吧。”他从狮鹫的身份和伯德·威罗的身份上均向她告饶,“我觉得飞到海盗船上这种事一点也不厉害,还不如待在坑里。”


“我那样说,可更多时候我觉得待在坑里一点也不好。因为总要走下去,才会不得不遇上更多麻烦。”她站起来,还是仰着头,背对他,转而注视起远方的月亮,“失落之后,想到面对各式各样的处境才能知道真正的强大是什么,就忍不住又要立刻出发了。”


“这些事……我才不信,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要睡了。”他感觉心情复杂,于是偏过头,不再看她。


“真可惜。如果大家都真实存在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找看。”克洛伊重新坐下来,手搭在奥斯汀的头上。见他不再理会她,她耸耸肩,也打算休息了。


他悄悄瞥一眼她,见她闭上了眼。犹豫半晌后,伯德·威罗问:

“如果我是真实的存在,你会带我一起去?”


“如果是的话,我会来接你。”克洛伊·劳伦回答。


“约定好了?”


约定好了。


即使谁也不清楚何谓真正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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